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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经贸摩擦对企业的影响——基于7个城市的企业问卷调查分析
发布时间：1970-01-01 作者：派智库 来源：调查研究报告 浏览：次【字体： 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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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自今年7月美国对我出口商品先后两轮加征关税以来，我国多数行业企业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和冲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佛山、中山、东莞、上海、宁波、绍兴和杭州等7个城市的问卷调查表明，加征关税普遍导致了对美出口企业订单下降、利润下滑，企业投资预期尤其是外资企业在华新增投资受到较大影响，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控制，极有可能会加速产业对外转移。为此，建议短期应以防范和化解重大风险为主，加快制定和实施包括降成本在内的“六稳”政策措施；中期应以深化营商环境改革和协助企业开拓海外新兴市场为重点，着力拓展发展新空间；长期应以补齐产业链关键环节短板、加大力度优化产业生态、促进产业升级为核心，增强竞争发展主动权。
关键词：中美经贸摩擦，影响，问卷调查
为密切跟踪中美经贸摩擦对相关行业和企业的影响情况，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对佛山、中山、东莞、上海、宁波、绍兴和杭州等7个城市开展了问卷调查①。调查结果反映，中美经贸摩擦已对上述地区的对美出口企业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企业投资预期受到严重影响，这种状况如果持续发展，极有可能加速生产向海外转移，并对我国供应链安全和产业升级产生不可逆转的深远影响。对此，建议制定并出台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守住底线，加快升级。
一、中美经贸摩擦普遍导致对美出口依赖型企业订单下降、利润下滑，尤以民营企业和小微企业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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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美加征关税影响的行业范围较为广泛，既涵盖了非金属矿物制品、黑色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食品饮料、文体用品和玩具等传统制造业，也波及了仪器仪表，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等高技术产业。上述行业的调查企业中，受影响企业占比分别达到了100%、100%、90.91%、82.35%、83.33%和7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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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部受影响企业中，43.94%的企业订单下降在10%以内，18.34%的企业为10%-20%，超过20%的企业占比为37.71%。通过对不同类型企业的比较可以发现，民营企业中有超过1/4的企业订单下降超过30%，受影响范围最大；合资企业中有20%的企业订单下降超过了40%，受影响程度最深。
分行业统计表明，在对美出口订单下降40%以上的企业中，以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业最多，占比达到37.50%，其次是造纸和印刷业，占比为33.33%。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业有近一半的企业订单下降超过30%。
多数对美出口企业利润明显下滑甚至亏损。在已受影响企业中，34.48%的企业表示利润下降在10%以内，24.48%的企业表示利润下降在10%-20%；8.28%的企业表示已经出现亏损(见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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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企业对美出口订单利润下降情况(N=290)
受影响企业利润下降情况因不同行业有所差异。文体用品和玩具、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交通运输设备、金属制品业利润下降超过20%的企业占比达到了一半以上。其中文体用品和玩具企业虽然没有亏损，但其利润下降50%-70%的企业占比最高(46.16%)。在已出现亏损的企业中，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业、金属制品业占比最多，均达到了20%(见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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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不同行业企业对美出口订单的利润下降情况
在利润降幅超过30%的企业中，小型、微型企业占比最高，分别为27.84%和27.5%，大型和中型企业这一占比分别为19.56%和23.4%。在出现亏损的企业中，大型企业占比较高(10.87%)，微型企业占比最少(5%)。
在已出现亏损的企业中，拥有自主品牌的企业占比较高。贸易型企业和自主品牌企业各有约60%的企业对美出口利润下降在20%以内。相对其他类型企业，自主品牌企业亏损占比偏高，其中贴牌与自主品牌兼有企业亏损占比达到15.72%，自主品牌企业亏损占比为9.43%。见图3。这主要是因为，贴牌加工型企业的产品定价一定程度上可以向下游品牌厂商进行传导，而自主品牌企业的成本上升多数只能自行承担。
图3 不同业务类型企业对美订单利润下降情况
二、超过七成的企业认为人民币贬值对抵消关税上升影响有一定作用，但下一步人民币汇率宜持续保持稳定
在被问及“人民币贬值到目前6.9元的水平，对抵消美国加征关税的作用”时，64.71%的企业认为有一定作用，10.41%的企业认为有很大作用，24.88%的企业认为没有多大作用(见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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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密集型的传统制造业更多受益于一段时间以来的人民币贬值。非金属矿物制品、木材和家具制造业、文体用品和玩具、纺织服装各有两成以上的企业认为，人民币贬值对抵消美国加征关税有很大作用。这一占比较全部问卷的平均水平高出了一倍。整体而言，大部分企业认为人民币贬值对抵消美加征关税有一定作用，但须控制在一定幅度内(见图5)。
图4 人民币贬值对抵消美国加征关税的作用(N=442)
关于人民币汇率的下一步走势，69.62%的企业认为应保持稳定，27.72%的企业认为应进一步贬值，认为应升值的企业仅占2.66%(见图6)。
三、近六成企业表示出口美国市场产品完全可被替代或较容易替代，近七成企业表示目前尚无新增替代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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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及“贵公司产品在美国市场上的可替代性情况”时，47.30%的企业表示较容易替代，12.31%的企业表示完全可替代，40.39%的企业表示短期内很难替代(见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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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不同行业类型企业对人民币贬值作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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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期望人民币汇率变化情况(N=451)
图7 企业在美国市场上的可替代性(N=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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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企业表示，产品较容易被替代的主要原因是同类产品较多(约占40%)、加征关税后价格优势有所下降(约占15%)以及技术标准不高(约占25%)等；产品完全可替代主要是因为产品通用性较强，可由其他地区生产(约占60%)，且对技术无要求(约占15%)以及丧失了价格优势(约20%)。
图8 企业主要竞争对手所在国家
目前企业主要竞争对手来自东南亚国家，其次为国内企业间的竞争，再次是来自美国、日本、印度以及欧洲等国企业的竞争，来自瑞士、新加坡等国家企业的竞争则相对较少(见图8)。这反映出目前我国对美国出口市场结构仍以中低端传统制造业为主体，主要竞争对手是具有相对成本优势的东南亚国家和地区，在中高端制造业领域与发达国家企业的竞争日渐增多。在对美出口市场遭遇困难的情况下，31.94%的企业有新增替代市场，新增替代市场主要为国内及欧洲、东南亚国家，而68.06%的企业表示目前尚无新增替代市场。见图9。
图9 企业有无新增替代市场(N=454)
为应对美加征关税对出口带来的不利影响，参与调查的企业计划采取的应对措施主要为：“开拓其他国家和地区替代市场”“通过创新提高产品差异化水平”“降价，同时通过其他渠道降低成本”，占比分别为63.86%、41.02%、39.69%；打算采取“通过其他国家和地区转口到美国市场”“转向国内市场”和“将工厂或新增投资转移向其他国家和地区”措施的企业占比分别为33.48%、32.82%和20.18%见图10。
图10 企业应对不利影响的计划(N=451)
四、中美经贸摩擦将对企业就业和新增投资产生影响，并极有可能加速生产向海外转移
关于“美对我国出口产品加征25%关税后，对企业就业的影响”，56.92%的企业认为短期没有影响；认为就业会减少5%以内、5%-10%、10%-20%、20%-30%的企业占比分别为10.55%、12.75%、7.69%和12.09%。见图11。整体测算，近1/3的企业认为中美经贸摩擦会使就业减少5%以上，近1/5的企业认为就业会减少10%以上。
从分行业情况看，劳动密集型行业就业受影响较大。食品饮料、金属制品业分别有27.27%和23.68%的企业选择就业下降在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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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贸摩擦严重影响了企业投资预期，一半以上的企业预计未来新增投资会有所减少。总样本中，32%的企业认为新增投资减少大致在20%以内，22.5%的企业认为投资减少将在20%以上，其中后者中又有近一半的企业认为未来新增投资减少会在50%以上。
图11 对企业就业的影响(N=455)
如果中美经贸摩擦持续升级，预计会有近1/4的对美出口企业可能出现对外转移。根据问卷调查，9.6%的企业表示已有将工厂转移的计划，27.8%的企业表示可能会考虑转移，62.6%的企业表示不会转移。当有转移计划时，约70%的企业会选择将工厂转移到东南亚国家。见图12。
从产业转移的结构看，对美出口规模越大的企业转移可能性越大。在对美出口超过1亿元的企业中，57.5%的大企业已有转移计划或可能考虑转移，对美出口在2000万元到1亿元之间的企业中，这一比例为34.9%，而对美出口小于2000万元的企业中，这一比例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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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中美经贸摩擦升级企业计划转移工厂情况(N=356)
传统制造业和中高技术行业均有较高转移倾向。在明确表示会将生产向外转移或考虑转移的行业企业前几位中，既有造纸和印刷(66.67%)、文体用品和玩具(66.67%)、皮革与制鞋(66.66%)、木材和家具制造(57.89%)、金属制品(46.67%)、纺织服装(46.43%)等传统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企业，也有通用设备(54.54%)、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45.16%)、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41%)等中高技术行业。见图13。
贴牌生产企业有转移计划的比例明显高于自主品牌企业。根据问卷调查，贴牌生产企业中，有40.8%的企业表示拟转移或有可能转移，而自主品牌企业因市场回旋余地大，有26.7%的企业表示有可能转移，显著低于前者。
五、中美经贸摩擦影响企业技术创新和供应链安全，长期看会对产业升级带来严重影响
参与调查的企业中，13.23%的企业认为中美经贸摩擦对企业关键技术和供应链的安全造成了影响，86.77%的企业表示没有影响。见图14。之所以对企业关键技术和供应链安全造成影响，主要是由于关键零部件供应受到影响(约占40%)、成本上升(约占30%)及通关效率下降(低于10%)导致的。
图13 不同行业类型企业转移工厂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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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技术对外依存度高的行业受影响企业占比较高。26.67%的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企业、25%的交通运输设备行业企业表示中美经贸摩擦对企业关键技术和供应链的安全造成了影响。
图14 是否对关键技术和供应链有影响(N=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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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中美经贸摩擦进一步升级，41.68%的企业认为会对所在行业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带来抑制性影响，15.33%的则认为不会，另有42.99%的企业表示无法确定。见图15。
图15 对行业技术创新/产业升级有无抑制性影响(N=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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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综合成本上升是美加征关税之外企业面临的最大挑战，减税降费成为呼声最高的诉求
除了中美经贸摩擦带来的关税上调影响，受访企业面临的主要困难和最大挑战是“人力成本上升过快”“能源原材料成本上涨”“税费过高”，占比分别为69.26%、64.29%、52.38%；表示面临“缺乏高端人才”“缺乏核心关键技术”“知识产权得不到有效保护”及其他困难的企业占比分别为9.96%、9.31%、4.98%和3.25%。见图16。
图16 企业面临的困难或挑战(N=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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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应对中美经贸摩擦的不利影响，相关企业拟采取的主要应对措施是“开拓其他国家和地区替代市场”“通过创新提高产品差异化水平”“降价，同时通过其他渠道降低成本”，占比分别为63.86%、41.02%、39.69%；也有企业打算采取“通过其他国家和地区转口到美国市场”“转向国内市场”“将工厂或新增投资转移向其他国家和地区”等措施，占比分别为33.48%、32.82%、20.18%。
企业对政府部门呼声最高的政策诉求是降低税费。此项建议占比(46.31%)远超其他政策建议，其次为稳定汇率(9.02%)和出台政策帮助企业扩大其他海外市场(8.61%)，提及较多的政策还有贷款贴息(8.2%)、提高对美出口退税(6.97%)、人才补贴及人才优惠政策(5.74%)、稳定能源及原材料成本(4.92%)、增加对美出口补贴(4.51%)。此外，企业希望政府可以为企业提供转型指引(4.1%)，以及稳定国内市场(1.64%)等。见图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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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企业政策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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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制定出台有针对性的政策，支持相关企业通过降本增效、拓展新兴市场、创新升级等方式实现逆境突围
短期应以加快制定和实施落实“六稳”的政策措施为抓手，着力防范和化解可能面临的重大风险。当前应高度重视中美经贸摩擦对重点行业、重点地区带来的就业、投资、供应链安全等方面的风险和挑战，将稳就业、防风险放在首要位置。跟踪评估贸易摩擦对不同行业企业影响的状况，研究制定应急储备和救济政策，将反制措施取得的税收收入用于缓解企业短期借贷压力和员工就业压力。进一步落实对民营经济和中小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针对税费种类繁多的情况，给予适当简并。分行业适度调整重点产品出口退税政策，加快出口退税处理时间。对企业反映突出的部分科研仪器和先进技术设备进口成本提高的问题，采取灵活的豁免机制。稳定社会保险缴费方式，扩大电力供给侧交易试点改革和工业用地租赁改革，降低企业用工、用电、用地等综合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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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期应以深化营商环境改革和协助企业开拓海外新兴市场为重点，拓展经济发展新空间。引导相关出口企业深度拓展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一方面，对外广交朋友，依托“一带一路”、金砖国家“新工业革命伙伴关系”等国际合作平台与机制，以政府支持的展览会、贸易洽谈会等形式，组织企业以中国制造整体形象走出去，助推企业抱团开拓海外市场。另一方面，以国内市场为基础，持续消除各种歧视性障碍和隐形壁垒，落实民营经济和外资市场准入相关政策，以更大力度推进知识产权保护，优化公开透明、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吸引和留住更多企业将产业价值链关键环节“留下来”“升上去”，扎根和深耕国内市场。
长期应以补齐产业链关键环节短板、加大力度优化产业生态、促进产业升级为核心，增强竞争发展主动权。加快解决制约产业发展的卡脖子关键技术问题，健全和完善创新激励和自主创新技术、产品推广应用的政策。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和优化提升传统产业，将智能制造和服务型制造作为推动企业降本、提质、增效的重要抓手，深入推动一场中国制造业智能革命、服务革命、品质革命、效率革命，提高产业链动态升级的能力。加强SG、物联网、工业互联网和新能源等面向未来的制造业先进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增强新工业革命背景下制造业创新发展的竞争优势。
注释：
①本次调查共发放企业调查问卷650份，回收问卷512份，去除无效样本后，得有效样本企业477家。参与调查的企业以民营企业为主，占比49.89%；其次为外商独资企业，占比23.58%；国有企业占比为4.21%。企业规模以中小型企业为主，占比合计69.45%，大型企业占比16.04%，微型企业占比14.51%。问卷覆盖了国民经济统计分类中制造业所涉几乎所有行业，其中问卷回收数量占比靠前的几个行业有通信电子、纺织服装、橡胶和塑料制品、金属制品、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木材家具、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业等。其中出口总额在2000万-40000万元的企业占比达到了6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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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中美经贸摩擦问题”课题组
课题负责人：赵昌文
执笔：赵昌文 李燕 许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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